金伟的故事:我的脉学探索~3

2018年10月09日 1672人阅读 返回文章列表

——续2

我赶紧把母亲拉起来,又劝他们别着急,坐下慢慢说。母子俩情绪稍微稳定了些,就把有什么症状,如何去医院检查,怎样得出的结论等等,从头给我讲了一遍。我一边听着,一边在想:这娘儿俩也真够可怜的,孩子刚刚长大成人就得了不治之症。可是,连医院都治不好的病,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然而,娘儿俩悲痛欲绝的哭诉和哀求把我的心深深地刺痛了。每当遇到患了不治之症的患者时,当医生的总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此刻,我又体会到了这种悲哀。我好言安慰他们,并答应明天到了医院会给孩子想办法治疗。

      送走了母子俩,我半点睡意也没有了,一夜无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的只有一件事:癌症虽然眼下还是无法治愈的,但若是早发现,早治疗,控制它的发展,不就会大大地延长患者的存活期吗?这个孩子就是因为没有在早期发现病情,以致延误了治疗。

一般情况下,若身体没有明显的不适感,人们都不愿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而一旦病被查出,又往往连救治的时间也没有了,这显然是很矛盾的事。怎么才能解决呢?

我又想到了脉诊:这是一种简便易行的诊断方法,对身体没有任何伤害,只要在诊治其他疾病时稍加注意,就会发现可能潜伏的癌情。我想到自己正在钻研的肺结核、胃溃疡等疾病,既然这些病可以通过脉诊诊断出来,那么癌症一定也是可能的,对,必须攻下它来!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朋友们,并希望帮着找一些癌症病人。虽然那个孩子也是,但由于他的结肠癌已经广泛扩散,疼痛使他不能安静下来,要想列为脉诊研究对象,显然是不合适的,只能再去找其他病人。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鼓励和支持。第二天,王小雨就帮我找到一个患胰腺癌的病人,但同时告诉我说,病人不太愿意配合。我没有多想,就跟着王小雨去了。到了那家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来开,只好等了一会儿又继续敲。这次,病人的妻子出来开门了,但是脸色很难看,只不过因为是王小雨介绍来的,才碍着面子,极不情愿地让我们进了屋,先在外间等着。又过了一会儿,才让我们进里屋见了病人。病人是一位中年人,正在床上躺着不停地呻吟。我们很诚恳地说明来意,希望他能给予配合。好话说了半天,他才伸出手来。我抓住机会赶紧给病人摸脉,可是仅仅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他就由于病痛的折磨而痛苦地大声呻吟,随即把手抽了回去。他的妻子则叫我们快走。我们也就只好告别出来了。往回走的路上,我就在想,刚刚找到一个病人,还没弄清就被人家拒绝了,看来想攻下癌症的早期诊断这个难题,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回到医院,昨晚那娘儿俩早已等候多时了。我明知道当时用什么药都无法挽救孩子的性命,但还是认真地给他开了一些缓解症状、减少痛苦而又比较便宜的中药,因为他家境困难的,当医生的要为病人想得周到一点。

      没过多久,王大爷又给我找到一个肺癌患者,说要带我去。我有了第一次的经历,担心再碰钉子。王大爷说,不会的,这个老高头是我原来的同事,人也很好。果然,我们到达时,高大爷很配合,他老伴也很热情,又从谈话中知道彼此还是山东老乡,关系就更融洽了。

从那天开始,我用了一周的时间对高大爷的脉搏信息进行了集中采集、筛选,发现在他脉搏的深层+A点上有一个冲击波,但不是散在性的,而是集中的,也就是说,冲力集中而且面积大,这与肺结核有点像。

除了这一特征之外还在同一点位上发现了一个另外的特征,其表现是脉搏流利度显著降低,指下且有粘溺指感。传统医学把脉搏流利度降低的表现称为涩脉。新发现的这个特征除了具有脉搏流利度降低之外,指下还有粘溺指感,根据这一表现特点,我们把这个特征定名为粘滞性涩搏。

因为这个粘滞性涩搏我们过去没有见过,而且呈现的冲搏又与结核病呈现的特征有相似之处,所以我怀疑高大爷的病可能是误诊了。高大爷说不可能,因为是好几家医院下的结论,不会有错。后来,我又陆续找到了十几个癌症病人,发现他们的脉搏中都有冲搏和粘滞性涩搏,只有一个胃癌病人脉搏呈现的是断搏和粘滞性涩搏。

经过反复实践我终于又得出一个结论,即这样面积大、冲力集中的冲搏和粘滞性涩搏是占位性癌症病人的特有特征,而断搏和粘滞性涩搏反应的则是溃疡性癌变。

又用它重新测试,准确率在80%以上。一次,我在工作中接待了一位病人,在他右手脉位深层的+B点上见有冲搏和粘滞性涩搏,确诊他是肝癌,后来经过医院的复查也证实了这一点。

王大爷的姐夫因上腹部疼痛,一家人怀疑他是否是得了肝癌,让我前去检查。我一测,果然在他右手脉位深层+B点上发现了冲搏和粘滞性涩搏,就说,有可能是肝癌,还是及早去医院作进一步的检查吧。

      过了几天,我正在医院给病人看病,忽然听到有人踹门,紧接着就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叫我出来。我听出说话的是王大爷姐夫的儿子,不知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于是就走出去。没想到他一把抓住我的领口,恶狠狠地大声骂道:“你是个医生!胡说我爸得了肝癌,难过得我们一家人哭了半夜,又去哈尔滨折腾了好几天,结果是肝囊肿和胆结石,害得我们花了一头猪的冤枉钱,真该死!”说着,他一挥手打了我一个耳光。旁边等着的病人看不下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拉开。在众人的劝说下,他才余怒未消,骂骂咧咧地走了。

      刚才尚未看完的病人们见状连招呼不打,一个个也都走了。周围几个科室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议论纷纷。一时间,我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我用手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左颊,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这时候,我的神经似乎麻木了,不觉得脸上如何疼,只觉得委屈,心在流血。

我自从因病失明之后,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包括庄里乡亲,都非常怜惜我,从小到大,没有人戳过我一个手指头,没想到,今天,在远离家乡万里之外的地方,居然因为诊断失误被病人家属打了,而且还是在医院里,当着这么多的病人和同事的面。

从此以后我将如何面对大家?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在这里继续干下去吗?

一连串的问号我还没来得及想,就听见旁边有人开腔说话了:
      “哟,你这‘神医’怎么会挨打呢?我看你最近跑里跑外,挺欢实的。听说还研究什么脉学,就凭你?太张狂了点吧?依我看,早晚有一天会把你撵回山东老家去!”
      这是隔壁的诊室年过半百的吴大夫,他正幸灾乐祸,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财务科会计小王有些气不忿地说:“吴大夫,人说话总得讲点良心吧?要不是金医生来了,院里拖欠大家半年的工资怎么还的?靠你行吗?今天出了这事,你在屋里偷着乐还不够,看出殡的嫌殡小是吧?还非得落井下石呀?”

      吴大夫被她这么一说,才讪讪地嘟囔着走了。

      我挨了打的事在这个小小的医院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传遍了,院长当然也知道了。我心里清楚,为这事,我肯定是要挨训了,果然,没等上一小时,院长就找我来了。他开门见山地说:“有几句话早就想说给你,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我不得不说了。我承认,自从你来了以后给医院做了些贡献,也带来了效益。但是,你也太狂了!整天上蹿下跳的,还研究什么脉诊,动不动就说人家得了癌症,你知不知道,这是给人判‘死刑’!你给病人造成多大的精神损失?你能承担得了吗?我告诉你:从今以后,老老实实上你的班,看你的病,不准再鼓捣什么脉诊了!”

      我一直在听着,什么也没说。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来了一帮朋友,他们听说了我挨打的事,非常生气,一定要去教训教训那小子。“快告诉我们,他叫啥,哪疙瘩的?”

      我不愿把事闹大,只想息事宁人,就谎称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他住哪儿。

      他们还是不甘心,一再劝我:“放心,我们一定有办法找到他,非给你出了这口气不可!”接着,他们就拉着我说要一块出去吃饭。

      吃饭?我哪里还有胃口?
      “怎么,今天是你的生日都忘了吗?”

      “哦……”我哭笑不得:上帝开了个多么残酷的玩笑,这个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生日!

      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回的家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为了惩罚自己,我一夜没睡,一直在思索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天快亮的时候又换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我今天到底还去不去上班?去了,别人会怎么说?不去,不发工资,以后怎么生活?人首先得活着,然后才有其他。想来想去,我决定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除了去上班,别无选择。

      可当我一走进医院马上就感觉到了一切都和往常不一样了。过去,只要我进了医院门总有人过来引路,而现在,院子里杂乱无章摆放的自行车被我接连撞倒了两辆,连一个出来过问的也没有,更别说搀扶我了。走进诊室,也没有了往常等着看病的病人。没想到,昨天的一场风波影响这么大。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竟然这么脆弱,连一点挫折都经不起。我并非有意为之,谁能保证工作中没有半点失误呢?但我不能怨天尤人,除了怪自己没本事,还能怎么样?

      没有病人,我只好耐心地等,整整一个上午,只来了两个外地的病人,本地的则一个也没有。第二天,第三天,一连几天下来,几乎一个也没有了。那时,医院实行的是计件工资制,也就是说,看的病人多了,医生的工资就高,反之就低。那个月,我破天荒地只拿到了10元钱,而这点钱,是无法维持一个月的生活的。怎么办呢?

      天无绝人之路。这件事让高大爷知道了,马上就让他的老伴送来了20元钱。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当我接过钱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只有无言的泪水在默默地流。还有人理解我,还有人支持我,不管有多少闲言碎语,也不管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在哪里跌倒了就在哪里再爬起来,已经初见成效的脉诊研究绝不能因眼下这点挫折就前功尽弃;一个决心要做出点事业来的男人,绝不能轻言放弃!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王大爷来了,一进门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啦,小金,我听说我那不争气的外甥把你给打了?都怨我这阵子住院没人管他。你等着,我非把这小子叫来给你赔理道歉不可!”

      我怕再生事端,赶忙拦住他:“算了,都过去的事啦!千万别再提了!”
      “不行,这事你别管!”

      王大爷不听我的劝告,硬是把他外甥拽到我家来了。小伙子进了门一声不吭。王大爷气呼呼地训斥他:“人家金大夫不是给你爸看出肝病来了?肝癌和肝囊肿不都是肝上长东西吗?就算差个一点半点,你小子凭什么打人?你这是犯法知不知道?”

      小伙子半晌才嗫嚅着说:“我也知道打人不对,本来没打算去闹的,是他们医院的吴大夫给了我50块钱,让我去的……”
      王大爷一听这话更来气了:“他让你去你就去,你没脑子呀?他让你杀人你也杀,到时看谁偿命?”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那天吴大夫阴阳怪气的。可我并没有招惹他,犯得着吗?”

      “怎么才叫招惹?自打你来了,病人都去找你看,他那里清锅冷灶,一个月少拿多少钱?你没来时他在医院里可是稳坐第一把交椅……”

      我一向认为,病人选择找谁看病是他们的权利。吴大夫跟我井水不犯河水,过去我没和他争过什么,现在也犯不上找他再去说长道短,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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