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母亲冯保莲
2020年12月03日 8117人阅读 返回文章列表
从1982年考入河北医学院,直到现在,入行已经将近30年。若问在的医学生涯中,有没有难忘的病人,当然有很多。但最难忘的病人,还是我亲爱的母亲——冯保莲。这不仅是因为母亲生育了我,更多是因为母亲的病,决定了我的职业选择,而且也让我能够更好地理解病人及其子女的感受。赵博士微笑中透露的真诚,决不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肾病内分泌科赵进喜
我的大学生活是很单调的。每天6点起床,洗漱后找个角落,练鹤翔庄30-45分钟,之后就是背中医经典,背方药歌诀,7点30-45分吃早饭后,直接到教室上课。中午11点半到12点吃午饭后,再返回教室,学习到1点,返回宿舍,睡30-45分钟,两点钟再返回教室上课。下午6点下课吃晚饭后,直接奔图书馆,阅览图书和专业期刊,或在教室温习功课,一直到晚11点,再找个僻静处,练内养功30分钟,11点30分返回宿舍休息。平均每日学习时间都在15小时左右。所谓“三点一线”就是这种状态。应该说,当时同学们学习都比较用功,但我用功的程度肯定是“全班之最”,所以难免会有人不理解。其实,大家怎么知道,我选择学医的动力,大抵也是因为我母亲的病。
大约是在我4岁那年,春季青黄不接之时,粮食快没有了。为了活命,我父亲跑了趟山东,买回一大袋红薯渣,也就是甘薯榨取淀粉的残余物。用这种东西蒸出来的窝头乌光发亮,被我们称为“黑煤窝头”,咬在口中,就像嚼沙,碜牙得很!记得我母亲就是在这年患上了手脚麻木、浮肿病。那时候,乡间缺医少药,只好吃一些中草药对付着。我就是这个时期,开始认识了丹参、毛冬青等中药。父亲搜集了很多民间偏方、验方,我也帮着抄录,如老鹳草泡洗,洋金花泡酒饮,大麻皮缠馒头吃等等。也不知有效没效。总算盼到了1976年10月的一声春雷。一年后,我参加了全肥乡县数理化竞赛,获得第一名,1979年7月,有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重点高中。几经磨难,1982年8月,我收到了河北医学院中医系的录取通知书。是父亲和哥哥让我报考了这所大学这个专业。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当然就是因为我母亲的病。
1985 年,母亲的手指开始变形,而且指头在逐渐缩短,邯郸市第二医院大夫认为可能是类风湿,主张用激素治疗。当时,距离河北医学院不远的石家庄市第三医院有一位专家,冯金标,应用中西医结合方法治疗类风湿有一套,很难挂号。于是我们就半夜起来,挂了号,而且一早就赶到第三医院,帮着大夫擦桌拖地。所以,冯金标大夫一开诊首先给我母亲看了。他说:“这是典型的系统性硬皮病,与类风湿不是一回事。手指硬皮病是腊肠样改变,类风湿是梭状指”。至此,已经困扰我们全家10余年的病才算确诊。至于其后的治疗,还是艰难得很。期间,邯郸市中医院韩志和大夫曾为她开过补气活血通络的中药100余剂,后又长期应用六味地黄丸、丹参片等,间断服用中药,总算看到了血沉下降,病情渐趋稳定。
1987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邯郸地区医院,其后又结婚生子,并考入天津中医学院攻读硕士学位,继而又考入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学位。八年抗战,期间甘苦,真是一言难尽。我的妻子王秀华陪我走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但能坚持到最后,也与父母、岳父母无言的支持分不开。待到1997年我终于在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筒子楼分到一处36平米住房时,我的母亲已经是年近古稀。这时的她,由于病情已经进入晚期,手指严重变形,手脚几乎20指头都烂了。我竭尽平生所学,积极给予治疗,内服五神汤、顾步汤等,结合中药外治,药用祖传黑散(五倍子、冰片等)外敷,总算控制了病情。一年以后,母亲的脚趾再次发生溃烂,而且烂至脚背,脚后跟也有一个大洞,夜间疼痛异常,遍请京城名医治疗数月无效。后在张耀圣博士指导下,外用中医外科地龙液,结果竟然当夜痛止,继续服用补阳还五汤、四妙勇安汤等,十个脚趾除一个自我脱落外,全部愈合。至此,我更加坚信祖国医学的神奇!只是中医学充满了未知,许多问题,目前还不能阐明而已。
1999年初春,母亲的病再一次加重,脚趾又一次开始溃烂,而且脚底也烂了。这一次,一烂就是3年。我每日除了服侍母亲吃汤药外,每晚清创换药,可以说想尽了各种办法,查阅了大量文献,也试过许多名医的经验方。期间,应青岛医学会邀请为青岛内分泌年会做过一次学术报告,并为当地领导会了一次诊。仅短短两天,就见母亲的病情又有加重。从那天开始,两年多时间内,我再没有离开过北京一天。坚持每日为母亲换药。直到母亲因合并严重肺部感染去世。
在这里我要说的不是子女应该如何尽孝的问题,我要强调的是我的母亲在她最后的3年里,每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都在抱着脚,忍受着剧痛,但她从来都不声张。一方面,可能是怕影响我们休息,另一方面也是怕影响我们的情绪。这种内心的坚强和坚持,绝非我们普通健康人所能理解。即使是在她生命最后的50天里,严重的肺炎已经让她没有办法躺下,而双脚已经烂到了膝下,每日光流出的脓水就有几百毫升的情况下,母亲都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任何痛苦。她曾经低声告诉我的大姐:“我这次好不了了,我的神已经走了”!但这时的她,在面对我时依然是表情泰然!只是劝我要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
我的母亲是在我下夜班回家安睡的晚上,坐着去世的。据说,当时我二姐扶着她,大哥在给她喂水!母亲一扭脸就过去了。她的去世,虽然为我们带来了无穷的痛苦,但也结束了她长达30多年的病痛!我的理解是,所有病人都与我亲爱的母亲一样,都对生命和健康充满了渴望,而且对其信任的医者充满了依赖!所以,作为医者,我们应该理解病人这份渴望,尽全力用自己的医疗技术,甚至我们的一句话,一个表情,点燃病人生命之火!以不辜负痛苦中的病人对我们的那份真诚的信任!
母爱是世界上最最伟大、最最无私的爱,是我们最子女的永远也不可能偿还的了的爱!饭勺盛菜时,偷偷把粉条允到我碗内的是爱,与小伙伴下雨天一起偷瓜回来时,伸向我的巴掌是爱,群众大会上表演计划生育宣传节目《开会之前》,远远看着默默地微笑是爱,参加高考失利,默默鼓励支持我奋起再考的眼神是爱。而这些爱,都是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再找到的爱!此有《颂母爱》诗一首,愿与读者共思之。
母爱,就是早晨的阳光里,送您上学的那双眼;
母爱,就是薄暮的夕阳下,叫你回家吃饭的那声唤;
母爱,就是你跌倒时,及时伸出的那只手;
母爱,就是你成功时,默默躲在背后微笑的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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