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医生

2017年07月06日 8769人阅读

       呼救就是指令,时间就是生命。如果说120是城市的生命线,院前急救医生就是生命的守护神,他们24小时值守,每天争分夺秒地跟死神赛跑。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承受着巨大的风险和压力,然而,其辛苦程度却鲜为人知。

       我们这里,一个急救团队,包括一名司机、一名医生、一名护士,必要时,我们都会充当担架员。只要警报声响起,所指派团队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出发,日夜不疲劳,风雨无阻碍,寒暑不间断。值班时间,白班从早八点到晚六点,夜班从晚六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但这只是名义上的时间,如果临近下班接到任务,还会继续出车,再遇上路途较远或要求转上级医院的病号,两三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忙完。吃饭更是没有规律。

       我作为一名急诊医生已有一年余,真实地感受到了这份工作的特殊性。今天,我想讲一讲做院前急救医生的故事,把曾接诊过的一些病号亦真亦假的串在一起写出,与我们日常值班情况基本相符,主要是为了显现急救行业所面临的困难和问题,希望能引起社会对急诊医生的关心和理解。

忙匆匆兮白班累

       那一天,我刚到医院接班,就收到了出车指令,于是,我一手抓起听诊器,一手拿上工作服边走边穿,像极了一个战士拿起他的枪准备冲锋陷阵。

       司机李师傅说:“这一趟去焦园,快点出发吧,路程远,病号等久了又该抱怨。”半小时后,约摸走了一大半的路程,我们拨通车载器上呼救者的电话:“您好,我们是120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一会请您到路口接我们的车。请问病号目前情况怎么样?以前有什么病吗?”每次出任务,在到达抢救现场之前,我们都要和患者或家属这样进行沟通。“哦,你好,我们自己送过去了。你们不用来了。”病人家属匆匆挂断了电话。任务取消,车载器上又重新变成了待命指示。

       尚未抵达医院,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单,这一次是一个有机磷农药中毒的,电话联系呼救者却一直无人接听。几经周转才找到现场,原来是一个外地年轻人,没有家属,不知何故寻了短见,也不知喝了什么药喝了多少喝了多久,被‘好心人’发现拨打了120。我急忙下车查看患者,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围观者,却无一人敢靠近那可怜的服毒人,只见他口鼻腔内满满的分泌物,流到了耳后发根,流淌了一地,再看他面色萎黄,口唇青紫,身体湿冷,仔细检查,病人意识不清,瞳孔针尖样大小,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和心跳。病情危急,初步断定应是有机磷农药中毒,我们迅速将病号抬上担架,抬到救护车上,给予吸氧、输液治疗,车上有十支阿托品,一次性给他用了五支,病人分泌物依旧很多,幸好向周围群众寻来了一些卫生纸,我戴上手套,将他的头偏向一侧,不停的为他擦拭着流出的涎体,那刺鼻的农药味几度令人作呕。分泌物实在太多,在路上又把剩下的五支阿托品给他用完了,快到医院时病人还是撑不住了,呼吸不畅,大小便也失禁了,必须要插管才行,洗胃是不能配合了,于是我们迅速把病人送往ICU,详细交代病情并等患者安置后方才离开,回去连忙补写院前病历,估计着该患者能救活的希望渺茫,不觉开始担心了,倘若患者家属来了不分青红皂白闹事怎么办?倘若相关机构调查怎么说?他一个外地人为什么要寻短见?他还年轻,他能否活下来?

       “中午吃什么?”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猛然发现已近中午。“一份炒面就好,简便快捷当饱。”吃饭的时候最怕什么?最怕买来的饭刚吃了两口又接到了派车单,而这样的事情最容易发生,今天便是。一起车祸有两三个人都受了伤需要救治,正值下班高峰期,果然在半路道路拥堵严重,拉响警笛的救护车依然在堵塞的车流中缓缓前行。电话里知晓病号受伤较重,家属一直在催车,情绪十分激动,对司机的解释置若罔闻,甚至在盛怒之下说要投诉司机。其实,我们也恨不得插翅飞过去。从事急救医生这个行业,经常被病人和家属言语侵犯,有时甚至会被打,什么样的性格都会渐渐被磨平。到达现场后,发现受伤的是两位老人和一个孩子,性命无碍,却有多处骨折,病人的确痛苦不堪。家属来了好多,我们一边救治,一边听他们七嘴八舌的抱怨:“打了电话都多久了?才来到,你们都干嘛了?”“人命关天,你们负担的起吗?”“人都这样了,还不慌不忙,你们怎么当医生的。”……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反正,习惯了就好。这三个外伤的病号处理完已经下午两点多,只想停下来喝口冰凉的可乐,好好吃顿饭。

       这一天,呼叫器声总是不断响起,中间最多也就能停歇二十分钟。累是常态,不累才反常。在120工作,每趟任务都是实战,比在部队更像打仗。有车祸惨死非让救治的,有醉酒呕吐一车的,有打架不讲理的,有各种突发外伤的、中毒的……经常车厢里会弥漫着难闻的酒气、腥味、农药味。有的病人没有一点抢救意义了,家属非要让拉到医院,最后抢救半天都是徒劳,家属则在医院哭天抢地,悲伤笼罩整个科室,医生却真的无能为力。而在工作中,最可气的,就是碰上一些让人心寒的家属。记得,在一次抢救任务中,我们奋力将一名突发心脏病的老人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可是并没有迎来病人家属的感谢,反倒感到他们百般刁难。原来,这一家人矛盾重重,家属根本就不希望他父亲被救回来。那一句句话,如利剑一样戳在医生的心上,疼在老父亲的身上。

       风萧萧兮夜班寒  

       每逢佳节,每逢交警当值松懈,我们都会加倍的忙,酒驾、打架、急性胃肠炎的人数将倍增。若是在冬季,每一个夜班都是挑战,谁知道会遇上什么。

       记得有一个寒冷的晚上,我们出了9趟车,前半夜车祸接二连三的不停歇,大约到凌晨1点,连床边还都没有沾一下,又是一趟车祸,这一次呼救者情绪异常激动,不到20分钟抵达现场,中间好几次催促。果然车祸现场异常惨烈,汽车与发动机分离,树被撞坏了三棵,车门挂在树上一米多高,车前玻璃尽碎,人大约是从那里飞出去的。我带上心电图机匆匆下车,他年轻的妻子哭的肝肠寸断,而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上前细看,血和脑浆流了一地,检查颈动脉搏动消失,患者周身已僵硬。寒冬11月,可能因为夜太凉,我竟全身发抖,只勉强说了一句:“人不行了。”“什么?!你们救救他呀!还没有抢救怎么就说不行了,现在赶紧救人!”一个满身酒气的壮汉咆哮着直向我走来,他几乎要按着我去救人,被其他家属家属拉住了。这是刚才还一起喝酒的朋友,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确实心情复杂。那可怜的妻子也哭着请求:“医生,你们再看看他吧,救救他。”我们无奈,只能把死者翻过来,准备给他做个心电图,再给家属解释。一名女医生,一名女护士,在惨烈车祸现场,不得不做这些,当把人翻过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啊”的一声掩面向后两步,我只能用面目全非来形容那隐约可见的血肉模糊的半张脸。是的,我承认我当时很害怕。但是,我的白大褂,穿上你,无论在人前还是在鬼前,都是不能面露半分怯色的,因为我是医生啊!世上的女子本没有强与弱之分,所谓弱女子与女汉子不过是在特定场景下不得不扮演的角色罢了。这起车祸惨烈吗?是的,在急诊工作久了,就会知道,车祸面前,没有最惨烈,只有更惨烈。在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毫无困意,车祸的场景触目惊心,久久难以忘怀。

       回到休息室,躺在床上,那一刻实在是太舒服了,虽不能成眠,贪享那张床的舒适,真想就那样躺到天亮。只是,被窝还没有暖热,又听到了警报声响,是一个心前区疼痛的患者,老伴残疾,家里只有一个儿子,患者非常胖,但不敢让她活动,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用担架把她弄到车上。拉倒医院后,未做相关检查我便直接分诊,后来竟因此受到相关科室值班人员百般刁难与训斥,此事不愿详提。

       送完这个病号,天已蒙蒙亮,我走出科室的时候,只觉寒风刺骨,裹紧了棉袄还是很冷,能冷人心的不仅仅是寒风呐。

       当然,在急诊工作,我们得到更多的是理解与感激,我们同样感谢那些能理解我们辛苦并给予帮助和鼓励的人;我们练就了很强的急救意识和抢救本领;无论遇到什么突发事故与自然灾害,我们都可以做那个第一时间冲到现场救民于水火中的勇士。急救医生拉回了多少悬在生死线上的生命,辛苦点,值!我为自己能成为一名急诊科医生而感到自豪,我将永远为急救事业而奋斗!

       我强烈呼吁这个社会能对急诊医生多一些理解和包容,需要的时候拨打120,倘若不需要了请及时告知;希望在拥堵的道路上可以为救护车让一让道,因为有人等着救命;希望家属能明白,在与病魔战斗的时候,医生是和他们在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医生冲在最前线全力以赴,无论胜败与否,他们都不能在背后再捅一刀。

       最后,愿民众安康,社会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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