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心灯》-32-自杀未遂者内观

第四章  活出生命的意义

在任何一种特定的环境中，人们还有一种最后的自由，那就是选择自己的态度。                                维克多.弗兰克尔

1    一位红斑狼疮患者网络内观日志

女，22岁，学生，2009年二月，脸上出显小红点，2009年4月28日住进了某大医院住院治疗，确诊为“边缘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和“皮肤型狼疮”。常规的药物治疗，激素和丙球冲击。刚开始效果确实不错，9月15日复发了，再次住进更权威的医院。2010年1月9日血象特别差，血色素当时只有55克。血小板15，2010年10月14日因为腿疼的已经没法走路了。12月17日核磁显示双侧股骨头坏死，医院宣布药物治疗无效。2011年1月6日痛苦挣扎绝望一个月之后，最终选择干细胞移植，来到了我们医院。2011年1月26日、3月9日、5月18日分别进行了三次干细胞移植。她说：“这一刻我才发现我贫瘠的一无所有，因为没有了健康一切都毫无意义”。
和这位女学生的认识算是缘分，一天下午，我出门诊，来了一位自述失眠的中年妇女，当我问及其失眠原因时说，失眠开始于她的女儿病了以后，她说她的女儿得了多种顽疾，生命令人担忧。她忧心如焚，开始失眠。
第二天再出门诊时，一位扶着双拐的少女站在门口，我心理咯噔一下，会不会是那个女儿，赶快招呼她坐下以后，她说昨天妈妈来看失眠，回去后告诉她有个医生可能对她会有帮助，今天来试试。我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她说病成这样子自杀过好几次，主要是活的太累，没意义，给家里人的精神上、经济上的添了沉重的负担。我给她介绍内观疗法，在她说今天已经办了出院手续，才来找我的，要马上回家，家在外省。没有时间做，我们约定在家做，给她发了内观介绍、内观操作的PPT，通过QQ聊天指导内观。她做内观的最好的条件是，由于疾病，回家后白天一个人在家，而且时间很充足。下面是她的内观日志：
何老师，我把ppt仔细看了两遍，似乎明白了，决定从今晚躺在床上开始慢慢试验，然后把每天的内观体验记录在博客上，也会通过qq告诉你。我们约好了每天下午我下班后在网上交流今天的内观情况，并与指导明天的内观内容。
5月27日
今天开始做内观。中午腾出了一大段时间把我关在卧室里，躺在那想着我记忆里最早的画面和我最亲近的人。记得最早的一个画面，那个时候妈妈把我带在单位，爸爸妈妈的单位离的很远，一周才能见一次，姑姑来帮忙照顾我，姑姑当时只有十几岁，是爸爸唯一的妹妹，人长得比较漂亮我不愿意上学就早早的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不过我很喜欢她。我就记得我坐在床上，她对着墙打乒乓球给我看，当时我还不会说话，但仍然把我高兴的手舞足蹈的。
第二个画面，记得我们住的院子里有一天下午来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他是一个捡垃圾的，当时我还特别小，我看见他就吓哭了。不知道这个记忆有什么意义？第三个画面，我小时候开始时妈妈带我，后来稍微大一点就和爷爷奶奶姑姑生活在乡下一直到上学。我们家前后都盖了房，中间有很大的院子，奶奶是特别干净的人，所以那样的乡下院落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院子中间奶奶弄了一个花园，里面开着各种漂亮的花。我就记得我坐在院子中间那个老石凳上，太阳暖暖的照着，我的心情好像还挺平和愉快的，觉得这个画面特别的美好。就这样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今天的内观应该不算成功吧。记得PPT上讲内观的内容是对我有密切关系的人和事做三方面的情况回顾，人家为我做的，我为人家做的，给他人增加烦恼的，我感觉我今天的回忆不是这样的？昨天觉得我看懂了，但到做的时候还是很迷茫？
5月28日
吸取昨天的教训，今天先睡午觉再做内观。
好像到上学的年龄了，就记得幼儿园里每天玩啊耍啊，有一次过六一我们发了新裙子，很漂亮的花丝边，但是那次小合唱里本来我是主唱，到临场的时候老师把话筒从我手里拿走给了我右边的一个小朋友，当时有点小失落？学前班的记忆不太好，记得我每天晚上都不写作业，都是告诉妈妈老师没留作业，其实老师留了的，但我要是写妈妈肯定要检查，有错的地方她就会说我甚至打我，所以我宁愿第二天到学校被老师打小手也不愿意写作业，这段日子还挺漫长的，我当时可怜的小手啊。。。那一阵我好像特别爱吃一种黑芝麻饼干，爸爸就总是给我一大盒一大盒的买，从来都没有断过，直到我不喜欢吃了，觉得爸爸真好。
5月29日
今天大奶奶一直在我们家，妹妹又用电脑，加之自己懒惰，所以内观暂停一天。
5月30日  
今天继续做内观。想着想着就到小学了。一年级，因为被诊断出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所以对于学校只有两个星期的记忆，接下来就是医院。在医院住院的日子里，除了做骨穿那次是哭闹着被推进了骨穿室，然后就被全麻了，醒来的时候我躺在病房里，爸爸妈妈在旁边陪着我，给我拨了一个香蕉，当时觉得住院还挺美的，可以吃香蕉。接下来就是整整一年的中药，每天三杯的浓缩的中药汤，虽然苦，但是不用上学，我又不知道我生病，所以日子还是蛮快乐的。但因为太苦了，我偷偷的倒过几次药，有一次被妈妈发现了，她把我打了一顿，让我站在院里，还是邻居阿姨把我哄回去的。从二年级到六年级，就慢慢的基本上正常了，病也好了。期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为爸爸妈妈做什么，也没有记得爸爸妈妈为我做什么。三年级的时候，就有了妹妹，家里从此的重点就是妹妹，虽然她抢走了很多爸爸妈妈对我的爱，可是我也很爱她，到现在都是，很多亲戚都说还没见过像我们姐妹俩这么一天天黏糊的。有一次，妹妹说我是她最爱的人，呵呵，蛮开心的，四年级的时候，我学骑自行车，是妈妈一直帮我挺车子的。五年级的时候，院子里的小朋友都学溜冰鞋，爸爸也给我买了。六年级，没什么记忆了。
QQ指导：
How（我的qq昵称）：只能回忆与妈妈的关系，妹妹以后再说，这两天对往事的回忆你自己有什么感觉，写下来。
“哦，行，那我就只回忆和妈妈的关系，我给你发的就是我写下来的。”
how：你这两天做的感受？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我没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除了感受到他们爱我”
How：累不累急不急烦不烦思想抛锚了没有
“反正每次时间不能太长”“像第一天就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不急不烦”
how：哪里不舒服，也写下来。
“好的”
how：想起妈妈年轻时的样子，身上的味道。
“还有这些啊！”“那我下次重新想一想”
How：通过这些细节把记忆全部打开
5月31日  
昨天何主任提醒我只做和妈妈有关的内观。
对于妈妈，最早的一个印象是有一次她洗头，那个时候她还是烫着的长头发，我在旁边看，觉得特别好看。再稍微大点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了。小学的时候，妈妈对我学习要求很严格，每天晚上都要检查作业，一旦错的比较多，她就会打我或者骂我。有一次她又打我，我就跑了，她在后边追，我肯定跑不过她，就被她一下子拽着胳膊放倒在院子里，后脑勺磕到一个小石头上，很长时间都鼓了一个包。所以，一直很害怕她。初中的时候，她不检查作业，但每次考试完还是少不了一顿责骂。
初二第二学期的英语我记得只考了六十多分，妈妈就说了一句“你爸一天天给你把复读机买上，你就考这么点”，我当时心里就想要是不买考的比这还少。我从小到大的成绩一直处于中上游，比起妈妈当年的拔尖是差远了。直到高三那年，我心想要是再不好好学习就得补习得在家里多呆一年，所以我就想着早早离开妈妈，那一年特别努力，最终也以比较高的分数上了一个很不错的一本。高考带给妈妈的快乐大概一直持续到我生病，那两年我觉得她去外婆家说话都是有理气强的，（和我一样大的舅舅的孩子同年没考上补习一年还是没考上）。从初二开始我对于妈妈的打骂开始了反抗，她说我我会顶嘴，她打我我会闪或者挡，最严重的是高一有一次她扇了我一耳光，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扇了她一耳光，我承认无论如何我也不该打她，然后她就让我滚出这个家，我那天晚上就在外面流浪了一晚上，这是我第一次主动与被动都有的离家出走。
后来为了缓和气氛，高二那年，妈妈过生日，我从早点钱里攒了二十块钱，给她偷偷买了一双手套，但我感觉这双手套并没有给我们的关系带来多少帮助。责骂与反抗依然时不时的会发生。我以为高考前她是嫌我不争气所以老打骂我，可是大学那两年我每次回家她依然会责骂我，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像是她在外人面前的炫耀品，而她对我又不能做到完全的控制，所以害怕终究会失去我这个炫耀吧。大二的时候她就开始劝我准备考研，我当时脑子里根本就没想要考研，我的专业是信息安全，属于技术性比较强的专业，所以专业考证比考研会更吃香，为这个没少说我。刚开始生病她也是老说我，说我把家里拖累了，所以我心里的愧疚感一直比较强，但是时间长了，我也很烦，而且作为一个病人本来就被病情烦扰的不行了，再后来就是吵。她说过最让我伤心的话就是“你咋不去死去”，也许是气话吧，但是不止一次的这样说，我心里还是很不得劲。
最终在去年的十二月医院宣布药物治疗对我无效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流露出了放弃生命的念头，妈妈说她特别理解我，那段时间她和我说了好多好多，有一个观点对我影响很深，就是如果活不好还不如死了好。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思考，我第一次自杀是在12.31号晚上喝了一把地西泮，但第二天只是醒来的比较晚别的一切还是正常，第二次就是1月5日离家出走，当时我身上一共带了将近七千块钱，想着这辈子还没有做过飞机，打算坐飞机到三亚，等逛的差不多没钱了的时候跳海。可能是天意吧，两次都没有成功。我对妈妈做的，好像一直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只是一直怕她，所以一直都在尽量逃避。
何老师说要想起妈妈的样子，妈妈身上的味道，很多年以来都是那种精干的短发；妈妈的味道，没有味道。有一点我挺奇怪的，我不喜欢妈妈抚摸我。有时候我在想正常情况下人与人关系的亲密程度和身体的接触程度是不是成正比呢？我很少拥抱别人，在我看来拥抱是目前我能接受的特别亲密的动作了。我拥抱过的人我都记得清（奶奶，爸爸，妹妹，主任）。昨天晚上，妈妈又抚摸我的胳膊，我就觉得很不舒服，不让她碰。这种感觉已经持续很多年了，我改不了。在我心里，妈妈其实是一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写了这么多，其实我心里还是很爱妈妈的。她对我好的时候，好的不得了，她对我凶的时候，凶的不得了。现在我的政策就是，她对我好，我就对她好，她说我我照样反抗。现在和妈妈的这种关系在家里人看来都习惯了，所以我更是习惯了。
QQ指导：
How：嗨！怎样？
“昨天晚上又想了很多关于妈妈的，总的感觉，妈妈是一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How：今天开始，从记事到小学毕业，三个主题，早上只能做妈妈给我做的，下午我给妈妈做的，晚上给妈妈添的麻烦，三个题目分配的时间要一样多。
“好的，我记下来了”
how:真乖
“我信任的人，我都很听他的话”
how:啊哈哈哈哈
6月3日
何主任要求我在上午下午晚上分别用同样的时间思考，从记事到小学毕业，妈妈为我做的，我为妈妈做的，给妈妈添麻烦的。
我想了又想，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是普通的别的家庭都会发生的，妈妈关心我的吃喝拉撒，关心我的学习，我只是乖乖的成长，没有闯过祸，也没有惹过额外的麻烦。一个平淡的平凡的甚至平庸的孩子的正常成长过程而已。五岁那年生病算麻烦吗，但我也不是故意要生病的，这个由不得我，应该不算吧。貌似这次内观又失败了。
QQ指导：
how：五岁那年生病算麻烦吗，但我也不是故意要生病的，这个由不得我，应该不算吧。这句话有意思，你在妈妈肚子里也懂事吗？你一生下来就懂事！  5岁前没有生过病？妈妈做的就是一日三餐，但是没少过一顿，除了妈妈哪一个人能一如既往的给你做20年饭，你给谁这样做过？
“我如果做了母亲也会是这样子吧！”“我要怎么做呢？”“写下生活的点点滴滴？”“上学前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好吧，那我重新想”
how：网络上有一本书石井光教授写的书《七天改变一生》好好看看然后再做
“好的，我找一下”“谢谢”“何老师，我妹妹要用电脑，我得下了，我抽时间仔细先看一下《七天改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