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坐针毡的一天门诊

2021年03月09日 7887人阅读 返回文章列表

如坐针毡的一天门诊(上午)

今天是周四,正是夏收季节,原以为病人会少,因为我们医院是农民医院,75%病人是农民,农民一忙我们就闲,农民一闲我们就忙。但是出乎意料,病人依然很多,病种也很杂,病人的心理状态大不一样,我要积极面对这些各种各样的咨询,还要帮助护士给一些复杂的烧伤病人换药和拆线。既有躯体上的疲劳,更有精神上的无可奈何,甚至力不从心,当然也有少量的成就感。拿出几个典型的病例晒晒,一斑可窥全豹。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烧伤与修复重建外科崔正军

病例一,今年4月3日睢县公疗医院烧伤整形科余汉礼主任邀请我到该院为一烧伤儿童做整形手术,右手烧伤后严重瘢痕挛缩畸形,伴活动功能障碍。手术做的很艰难,手术时间也很长,当然风险也很大,特别是皮片的成活和功能的改善既是难点也是重点。做完手术时已经晚上22点了,筋疲力尽,晚上开车不安全,无奈在当地住一夜,次日五点准时起床往郑州赶。今日病人来找我复查病情,我也忐忑不安,在外边和在本院做手术的心里踏实度不一样,特别担心有事。一看手术很成功,功能明显改善,家属和我都非常高兴,放心了。几乎所有的医生都是这样想的,不求感谢,只图没事。

病例二,一个老太太右足底黑色素痣,近期明显变大,高度怀疑是黑色素瘤,病人精神很紧张,经济条件也很窘迫,反复问两句话:要花多少钱?能不能保住命?这俩问题真不好回答,从手术,到病理检查,再到生物治疗,讲了大约20分钟。病人真是没钱住院,要求门诊手术,这么大年龄了,术中可能还要植皮,门诊手术很可能收不了场,再三求我,还是被我玩言拒绝门诊手术。

病例三和四,上午10点左右,又是外地美容院黑作坊惹的事,一小时来了两个要求处理并发症的,都是各自的美容院老板亲自领来就诊,一个是韩国玻尿酸(没证就是假的)注射隆鼻后鼻尖皮肤坏死,我也没有灵丹妙药,慢慢换药吧。另一个是做双眼皮手术右眼过宽过深,睁眼费劲,天天到美容院坐着不走,可把美容院的生意

搅黄了,劝说求美者半年后再修复,求美者不同意再等待了,因为不能出门,饭碗也丢了。无可奈何,让求美者写个保证书,无论修复手术是否成功,都不能找我的麻烦。一间诊室共五个人,两个愚昧的求美者,两个铤而走险的非法行医者,只有我一个正规的医生,四个人的快乐和悲伤都寄托在我一人身上了,扛不动啊!

病例五,胸部瘢痕疙瘩,术后采用综合防瘢痕处理,已经两个月了,今日来复查病情,平安无事,万事大吉,再继续防瘢痕治疗半年,因为革命尚未成功,病人尚需坚持。

我科张树堂教授今日也坐诊,换药室在我诊室对面,护士要帮我们两位医生的烧伤病人换药,还有一个进修医生作帮手,依然是很忙碌,遇到复杂的创面,或者儿童病人苦恼按压不住,还要喊我这个壮劳力去帮忙。直到中午12:30才把所有的病人看完,筋疲力尽,只困不饿。

如坐针毡的一天门诊(下午)

病例六下午14:30是第二场,我又坐到诊室,可不是闪亮登场,一开张就有俩病人给我来个下马威,一个是隆鼻术后早期有点肿胀,求美者急着一个月后拍婚纱照,坚决要求让我把鼻假体取出来,劝说求美者再等等,咋也不成功。因为手术没任何问题,不涉及纠纷,求美者要再自掏腰包请我取出来。我问她当时为何要做?难道没有心理准备吗?她说她们当时仨人一起来找我,前两位都做了隆鼻,很好看,她内心一冲动也请我做了。因为是她冲动,我可没有冲动,避免一次摩擦。

病例七一个额部包块病人,我院其他科室教授给他做了包块切除,切口缝合了,刀口没长住,继续做。到我这已经是第三次烫剩饭了,我为他简单扩创后缝合伤口了。谁知道他有种杯弓蛇影的感觉,说病变组织没有切除干净,让我把线拆除。不到拆线时间就拆线,刀口肯定裂开,纠缠半天,并写好保证书,坚决要求拆线,后果自负。

病例八可能是我打的肉毒素面部年轻化和瘦脸求美者较多,一传二,二传四,几乎每次门诊都有来打肉毒素的求美者。特别是前一阶段国家严查假冒伪劣的肉毒素,促使了求美者更加理性地选择就医,我院所有的药品都是合法的,绝没有假药。只是有些质优价廉的防瘢痕药品断货了,没有利益就没有生产和供货。

病例九烧伤后严重颏颈胸瘢痕挛缩,下唇严重外翻,影响吃饭。这位女孩的手术非常难做,如果按照常规手术做埋置扩张器手术,在术后扩张皮肤的几个月里,病人会非常难受,严重影响生活。按照我既往的创新手术方式—“崔氏扩张器植皮一期法”,切除相应的瘢痕,松解挛缩,在合适的部位埋置五个扩张器。继发的裸露创面肯定缝合不住,我采用头皮一期植皮,供皮区愈后没有任何痕迹,既改善了功能,又埋置了扩张器。待到二期手术时,采用扩张皮瓣进一步修复皮肤缺损部位。

病例十父母领着患儿从乌鲁木齐来找我就医,我问他为何跨过千山万水,从那么老远来找我?他说从网上了解到我擅长修复严重的烧伤后瘢痕功能障碍与再造,可见网络宣传已进入平民百姓阶层,看病先上网,就只去找谁。

病例十,下颌和胸部三度烧伤儿童,按照常规技术需要植皮。我采用皮下广泛剥离,分层减张缝合,伤口一期愈合,今日来门诊复查瘢痕增生情况,效果很好。

快到17:30了,临近下班,在门口久等的一位老汉进来,我虽然累的快散了架,依然保持着职业性夹杂着机械性的微笑,笑问老汉何处来?看啥病?老汉选择离我最近的座位坐下,我连忙把我的座位退后半米,他和我套近乎,说啥病也不看。他是郑州大学化学系的老教授,终生致力于研发新产品。顺便拿出来他参股生产的消毒剂和宣传彩页,毕竟都是一个大单位的,我边喝水边听他讲故事,他认识很多的河南烧伤医生,推销他的产品,但屡屡碰壁。执着而聪明的老教授不灰心,后来打听到根源在我这,我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一个大帽子。我说别给我戴高帽了,担当不起啊!老教授这才揭开谜底,你是烧伤主任委员,又是郑大一附院的大教授,你先用,你说OK他们才敢用啊!

我边退他边进,把我搞得没脾气。事实和他说的大相径庭。因为你这产品是卫消证字号,和碘伏酒精是一类产品,医院不允许收费,医院会进吗?绝对不可能。他咋解释他都听不进去,我劝他去器械科咨询政策吧。他还是待着不走,说从位于大老远的新郑大来一趟不容易真不容易。我最后也恼了,说你就是从美国来,不行就是不行。他非要给我留下两瓶,让我在病人身上试试。我坚决拒绝,不符合伦理学的事坚决不能干,否则被病人投诉了,吃不了兜着走。我真不愿意和他兜圈了,佯装去卫生间。十分钟后回到诊室,我发现老教授已经离我而去,但办事的风格让人敬佩,他非常认真地把我桌子上的物品摆放的整整齐齐,茶杯的左边腾出一块宝地,两瓶消毒剂分别昂首在宣传彩页的两侧,言外之意就是我这药就是牛,就是行!他可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试不知道,一试就犯法。

18:30,又准备一些八月份去美国迈哈密世界烧伤大会讲课的签证材料,门诊十楼白天的喧闹已恢复平静,宽阔的楼层已不见医务人员,只有少量的保安。拖着疲倦的身躯慢慢走向电梯,心中想啊,今天2/3的工作是有用功,1/3干的是无用功,在和这些类似郑大老教授的推销商周旋,推也推不走,沉默也不行。

想点高兴的事缓解一下情绪,七点前肯定能赶上看新闻联播,不用再看晚间新闻了,聊以自慰。

2016.6.2 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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