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 眼 看 世 界——我的夜班札记

由于工作的关系，在近视激光科接触到的病人比较“单纯”，远没有五花八门的夜急诊病人来的“有趣”，下面就是我半年夜班以来遇到的几个“有趣”的病人。宁波市眼科医院眼科毛伟

病例一 “可怜”的小病人

一夜十一点多，陆续处理了十几个急诊病人，洗漱完毕，正打算上床睡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乱了我与周公的约会，披衣出门一看，只见三个大人正围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束手无策，典型的3+2家庭，上前了解了病情才知道，孩子才十个月大，早前门诊诊断为”RB,ROP?”,看着孩子长满奶癣的小脸因为病痛和哭闹涨得通红，已经身为人父的我内心不由生出几分怜爱；了解了病史后，出于职业本能，用二手的食指轻轻地按了按他的眼球，不由心里一凉，硬如磐石啊！如此高的眼压，不哭不闹才怪呢！？

不管原发病是何种疾病，棘手的继发性青光眼已经出现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以后即使勉强保住眼球，也将一生生活在黑暗之中，如同海伦.凯勒一样…

“哇…哇…”一阵紧过一阵的哭声，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上甘露醇！”我向一旁的护士美眉下了口头医嘱，这下轮到护士美眉犯难了，这么小的婴儿打静滴，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啊！这倒也是，我转而劝家属去更有丰富经验的市妇儿医院打静滴，毕竟人家这样的病人（静滴）打得多了，家属二话没说，拿了病历本就走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一个小时后，我知道我错了！家属竟然抱着孩子又回来了，说那里的医生说在哪里看就在哪里打，不管家属怎么求也没用，就差给她们下跪了，家属没法子只好又折返回来，唉，行业壁垒啊！再看那孩子，经这么一折腾已经连哭闹的力气都没了，哭声小了好多；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呗，于是乎，四个大人按住孩子，护士美眉使出吃奶的劲好不容易扎进了针（过程之曲折，真是罄竹难书呐，此处省略200个字），好不容易吊进约50ml,一不留神，针头被挣脱出来了，好在孩子已经比之前安静许多，同时家属顾忌甘露醇的副作用，于是千恩万谢地走了；这时，回看自己和值班护士，才发现，身上的白大褂早已被汗水湿透了！！

病例二 “雷人”的急诊病人

又是一个夜班，又是在人最容易犯困的时间——11点，来了二个“奇怪”的病人；来人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发廊”男，另一个是打扮雷人的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说奇怪是因为年龄疑似母子，言行暧昧如同情侣！那个“雷”女，不禁让我想起了歌曲《水中花》的歌词“我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无奈辗转在红尘，早已无昨日颜色…”看来，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蔬菜瓜果可以反季节，做人如果“反季节”就雷人了！！想远了，呵呵……

询问病史，还要雷人，原来那女的贪美，在用睫毛烫烫眼睫毛时，不小心“烫”到了眼珠，现在眼睛痛得睁不开！唉，我的大姐，半夜三更的你不好好睡觉，烫什么睫毛啊！？又不是特殊服务者！想归想，活还是要干的，拉到裂隙灯下一看，额的神啊，角膜中央上皮变性、坏死，如同一小片烫熟的鸡蛋白，还好伤得不重！诊断明确，处理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再加上本人又是使用表麻药的“高手”，三下五除二问题就解决了。

看着“发廊”男搀扶着“雷”女远去的背影，内心一时五味陈杂，现如今屏幕上满是穿越剧，难道现实生活中也玩“穿越”啦？虽说，爱情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可是以我三十余年的人生阅历来看，刚才那对显然不是，如果不是的话，答案就只有一个了：物质！但，比起这个答案我倒宁愿相信前者……不想了，越想心越烦，梦想总是太美好，现实总是太残酷，王子与公主的故事注定只是传说！

病例三 “可气”的醉汉

在上夜急诊的时间里，我根本不会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并不是先知，有些事情，我是预测不了的，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习惯：在值班的时候，只要是闲着我就不会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样很累的，结果往往与我的预想不相一致，不如做下来喝一壶茶，平静一下自己，但是当坐下来的时候，你又不得不去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像十多年前，我刚入行的时候了，现在的夜急诊的平静是可怕的，就像冬季的汽车早上启动时需要预热一样，医生的思维也是这样，如果很忙，病人很多，你的思维高度的活跃着，那就什么都不怕了，怕就怕你还没有预热就突然要去玩漂移了！

这种思维长久以来占据我的大脑，时间一长，我逐渐的意识到这是一种工作中的焦虑状态，结果是：一值班我就会失眠，而在家里LP说我一挨着枕头就能睡着!呵呵，职业病！

又是一个午夜“凶铃”！半夜三更从睡梦中被叫起来，真是很不爽！在起床的一霎那，我终于理解了那位在微博上发言让夜班病人晚点死的南京女医生，我承认：她，比我勇敢！此女，照鲁迅先生的话说，乃“真猛士”也！

还没走出值班室的门，我就已经听见外面走廊上的嘈杂声，在午夜的医院走廊里显得是那么地刺耳，如针刺般一阵阵刺激着鼓膜，使我的睡意渐消。

推门一看，只见二个陪人勉力拉扶着一个满脸通红的醉汉正在护士台登记病历呢！一边写，嘴还不闲着，嘟囔着“这么久了，医生怎么还不来？”，“再不来，小心我把医院给砸了…”我们娇小的护士美眉，在手舞足蹈的大汉面前显得如此地羸弱，已经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尽量用镇定的语气稳住局面，“好啦，好啦！”“来了，医生来了！”陪人的语气缓和了些，“医生，你好，是这么回事……”听完陪人的讲述，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醉汉在借火的时候被对方的烟头烫到眼珠了，现在正痛得不行呢，病痛再借着酒劲，二个陪人差点拉不住！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拉到裂隙灯下一看，果不其然，角膜中央还黏着一大块烟灰呢！点药——擦拭——上眼膏，一个流程下来，眼睛不痛了，病人终于安静下来了；态度也随之来了个180度大转弯，连连低头哈腰，还要请我们吃宵夜，被我推辞了。

送走了病人，我已经毫无睡意了，举目眺望窗外，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启明星的光辉正黯淡，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以上，仅是我半年值班下来发生的点滴“趣事”，在这里斗胆抛砖引玉，以飨同道！

半年的值班经历，让我觉得，整个社会对医务工作者的要求过高了！大家只看到医生开大方、收受回扣，却没看见几十年未变的检查收费、几十年来形成的以药养医的模式；只看到挂号难、一号难求，没看到号贩子开着奔驰宝马，而我们那些老专家、老教授们却还开着电瓶车；只看到护士上班时打瞌睡，没看到她通宵抢救病人翌日才补休半天的事实…

在个别无良媒体自以为是、不懂装懂、夸大其词、甚至歪曲报道的同时，大家不会想到，正是由于大多数医务工作者超时间、超范围、大强度、低薪酬的劳动，牺牲了个人的身心健康、家庭幸福，才使得我国现行的医疗体系在政府投入极少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维持运转！医疗体系的深层次问题被转嫁到了无辜的医生身上！

可以好不夸张地说，现如今战斗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临床一线的医务工作者的生存环境，并不比有着“跳楼机”美誉的富士康的员工好多少！！社会对医务工作者的态度不甚友好，医疗界的生存空间日渐逼仄，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那么，这一切又是怎么造成的呢？这，值得我们深入地调查、思考！